第六十一章

年轻演员和老戏骨间最大的不同, 就是演技正处于一种随时进步的状态。
  他们身上带着不稳定性，以及，可期待性。
  宁檬接过程界助理递来的咖啡。
  她打开杯盖, 有热气氤氲而上。
  宁檬将杯子凑到近前, 轻轻抿了两口。
  程界把咖啡随手放在一边, 好奇道：“昨天你是怎么跟上芮青节奏的？”
  “一直盯着ng视频，所有注意力都落在芮青前辈身上。她几乎没有台词，但细微的动作一直没有停过。”
  “将她的动作拆分开来, 就能察觉出里面所蕴含的节奏。”
  “当然，这是我昨天没意识到的。”
  芮青抢镜时，其实是有节奏的。
  当宁檬开口说一句台词时, 她才开始动。当宁檬说完台词，她的动作也随之结束。
  正因为这样，从镜头中看来, 芮青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不显得突兀。
  这一点，还是宁檬今早上拉片时察觉到的。
  程界点头。
  观察力很细致。
  “其实你领悟的这种技巧，放在电视小荧幕上用, 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一部五六十集的电视剧, 拍摄周期就是三四个月。
  分摊下来, 每一集只能拍两三天时间，所以演员演得也比较粗糙。
  这种技巧更适合放在电影、放在话剧上。
  那能让演员尽情挥洒演技的舞台, 才是演员最终的归宿。
  宁檬：“前辈的意思是, 我可以寻求机会去拍电影了吗？”
  程界：“有机会可以去感受感受。”
  反正刚从电视圈子踏进电影圈子, 也很难争取到什么重要角色。
  去感受感受电影的魅力也是不错的。
  啪啪两声, 虞向荣用卷起的剧本敲打手心, 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聊什么这么入迷呢, 宁檬, 快些去候场吧。”
  宁檬回神，连忙拎着没喝完的咖啡小跑过去。
  接下来这场戏是宁檬和男主的对手戏。
  饰演刘彻的演员姓夏，演技不错。
  但两人对上时，宁檬没觉得吃力，她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演技上的进步。
  主演状态在线后，《汉武长歌》拍摄得越来越顺利。
  *
  帝都，某五星级酒店。
  夜幕已深，城市灯火通明恍若不夜之城。
  宁柏远冷冷站在窗边，凝望外面的夜景。
  他的秘书正在汇报工作。
  汇报完毕，秘书用一句话总结现在的情况：“宁董，我们插手进来太晚了，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宁柏远微微蹙起眉，语气转冷：“底下人还没想到更好的方案吗？我花高薪养你们这些人是来干什么吃的！”
  秘书垂下头，恭恭敬敬站在旁边。
  直到宁柏远很不耐烦，把刚刚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秘书才硬着头皮道：“宁总，时间太紧迫了，我们这边并不占优势。”
  这并不是他的推诿之词。
  别的公司为了这场谈判，精心准备一两个月。
  他们从美国飞回a市，到想要在这个生意里插上一脚飞来帝都，也就过去了三四天时间。
  这些时间除了够调整个时差，还够做什么。
  宁柏远闭着眼没说话。
  宁大丢掉了那单有十几亿利润的生意，已经让董事会不满他。
  他从美国飞回来，是回来稳定人心的，拿不下现在这单生意，怎么来稳定人心？
  沉吟片刻，宁柏远问：“现在最占优势的公司是哪一家？”
  “是……vc科技公司。”
  宁柏远瞳孔一缩：“居然是这家公司，难怪那天宁白驹这么嚣张。”
  如果让vc科技公司吃下这单生意，最迟不过两年，宁白驹手中势力可就要超过他了！
  宁柏远舔了舔后槽牙，看向他的秘书。
  “帮我联系些人，如果事情进展对我们不利，必要时候就使些手段，让vc科技那帮人赶不上谈判就好了。”
  “这单生意落不到我手里，宁白驹也别想吃下去！这a市说话算数的人，有那么几个就够了，尤其不用再多上一个姓宁的。”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煞气。
  秘书却像见怪不怪般，恭声应了句“是的，董事长”。
  等秘书退出去后，宁柏远拿出手机。
  他想了想，拨通宁大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宁大的声音：“爸，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你暂时别操心这件事，董事会那边想要撤掉你的总经理一职，你这些天给我安分些。”
  宁大有些错愕：“他们怎么敢！”
  宁柏远：“怎么不敢，真以为宁氏集团完全姓宁了？你屁股后面，多的是人在虎视眈眈。”
  顿了顿，宁柏远又道：“反正你最近空闲，这样吧，清韵是不是已经去山区支教一个星期了？她从小没吃过苦，你和老二居然眼睁睁看着她跑到那些穷乡僻野去？”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等我从帝都回到a市，一定要在家里看到清韵，而且她得和我去美国前一模一样！”
  *
  今天没有宁檬的戏份，她一觉睡到了上午。
  睡醒后，宁檬拿过床头手机扫了一眼：十点。
  她爹飞机刚起飞，距离抵达a市的时间还早。
  宁檬慢悠悠起床，赤脚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阳光遍地，分外明媚。
  半小时后，宁檬出门。
  她穿着短袖牛仔裤，外面配着件牛仔外套，头上戴着帽檐偏大的鸭舌帽，开着车到小区附近的花店。
  柠檬爹离家快一个月了，家里的花就算天天换水，也枯萎得差不多了。
  宁檬打算重新挑选一批花摆进花瓶里。
  她审美在线，左右瞧瞧后，抽出一大把红豆花枝和满天星。
  想了想，又抽出几支玫瑰、几支郁金香。
  视线余光从角落一划而过，看清摆在角落那两个盆栽到底是什么后，宁檬脸上闪过惊诧。
  “老板，你们这里还有柠檬树盆栽卖？”
  得知店里一共有四盆后，宁檬让店家全部包起来，帮她都送进小区里。
  摆放好盆栽，再用专门的剪刀剪去花枝上多余的枝杈叶子，宁檬把几个空花瓶都插好后，才拎着车钥匙下楼，开车赶往a市机场。
  这时候还没到中午，路况良好。
  一路驶来基本没碰到拥堵的情况。
  等宁檬抵达机场停好车时，也就刚到正午。
  她理了理头发，将鸭舌帽和墨镜一一戴上，确定自己这么装扮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后，宁檬才走下车。
  来到机场出口，宁檬挑了个人少的角落靠墙站着。
  她手机响了起来。
  是柠檬爹发来消息。
  【柠檬爹：飞机降落了，你到哪里了？】
  宁檬才刚回复了两句，就瞧见有一对情侣拉扯着走到她面前。
  情侣中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男生开了口。
  他瞧瞧周围，压低声音道：“宁檬你好，我女朋友是你的铁粉，你能跟她合个影吗？”
  一听这话，宁檬知道她是被认了出来。
  她想了想，抿唇笑道：“合影可能不太方便，签名可以吗？”
  “可以可以！”女生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把记事本递到宁檬面前。
  问清楚对方想写什么后，宁檬在空白处写下签名。
  想了想，她还在旁边画了个胖乎乎的柠檬。
  等那对情侣离开后，宁檬刚想抬手压低帽檐。
  斜里伸出一只手，帮她把帽檐压低下来。
  “等很久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檬也就任由她爹帮她压帽子。
  面前视线被挡住不少，不过这样一来，更不容易让周围人认出她。
  “我也就刚到一会儿。”
  “那我们先走吧。”宁白驹说着，担心她不方便看路，挽着她的胳膊带她走到外面。
  宁檬的车让陶助理开回去，她跟着她爹上了商务奔驰。
  坐在车后座，宁檬问道：“爹，你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
  在离开a市前，她爹说了应该只去一个星期，现在可是足足离开了三个星期。
  “宁氏集团在宁大手里，损失了一单十几亿利润的生意。因为之前那单生意太重大，董事会不再信任宁大，甚至想要让宁大暂停总经理一职，让其他人上去。”
  “这种利益切分的事情，就是在割宁致远的肉。他在美国的事情正好告一段落，就从美国飞了回来。为了安抚董事会，还特意飞去帝都想要截下这单生意。”
  竞争对手多了，混水摸鱼的人就多。
  再加上有人使用一些荤素不忌的肮脏手段，自然就拖慢了他的谈判进度。
  宁檬没想到，她爹和宁柏远第一次交锋居然不是在a市本地，而是在那遥远的帝都。
  宁白驹继续道：“宁柏远意气风发前往帝都，最后灰溜溜回到a市。”
  “他那人黑白两道通吃，在谈判不敌我的时候，就要使些肮脏手段……”
  宁檬一脸兴奋：“然后爹你以牙还牙，同样使了手段还回去了？”
  宁白驹莫名其妙扫她一眼：“当然不是。”
  “这可是法治社会，我报警了。”
  宁檬：“？”
  “好歹也是豪门，报警了顶多警告一顿吧。”
  单纯报个警，这不够爽啊。
  宁白驹弯了弯唇角，拧开手边的咖啡喝了两口：“先把宁柏远和他周围的人套麻袋揍得昏迷不醒，进警局一两日游后才醒过来不就好了。”
  揍人这种事嘛，他相当有分寸，相当克制不闹出人命。
  宁檬：“……”
  她撞了撞她爹肩膀，兴奋道：“那什么，爹，有照片吗？”
  五分钟后，宁檬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很血腥，很暴力，看得人很是兴奋。
  宁檬把手机还给宁白驹，她扫了扫对方的脸，道：“爹你先睡会儿吧，等到家了我喊你。”
  宁白驹没拒绝。
  在帝都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怎么休息好。
  这笔生意每年能有十几亿利润，即使是那些百亿集团，也都心动想要掺和一脚。
  vc科技公司才创办一年，相比于那些老牌百亿集团来说，根基还太小了。
  在这么多集团虎视眈眈下，他能争取来这笔生意，耗费的心力难以想象。
  抵达公寓，宁白驹进门就先脱西装外套。
  他路过楼梯拐角时，瞧见放在那、生长良好的柠檬树盆栽，伸出指尖拨弄了一下树叶。
  “这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宁檬正在厨房泡柠檬水，听到他的声音小跑出来：“今天去花店买花时，顺道一块儿买回来的。”
  宁白驹环视一圈，发现家里摆着四盆，这个数量刚刚好。
  他又拨弄了几下叶子，这才施施然走上楼休息。
  等宁檬端着饮料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爹已经进房间了。
  宁檬干脆把手中这杯柠檬水送进自己肚子里。
  喝完后，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自己的平板。
  刚刚于经理给她发来好几条消息，说了有关《周旋》这部刑侦剧的筹备进度。
  在这部网剧里，男主是一名犯罪侧写师，将由工作室旗下艺人柳景来饰演。
  女主是一名法医，将由施安彤来饰演。
  除此之外，刑警大队里面其他角色，基本都是由新人来饰演。
  不过这部剧中比较特殊的几个单元——如【美而无罪】、【平生素昧】、【星河长明】……
  这三个单元对犯罪分子的扮演者，在演技和颜值方面都具有很高的要求，可能会支出大笔金额去邀请一些有名气的女星来扮演。
  这些都是于经理需要先行和宁檬敲定下来的。
  就在于经理和宁檬沟通时，同在a市的宁家别墅里，气氛正处于诡异状态。
  宁柏远比柠檬爹早一班飞机抵达a市。
  他这个失败者先是在警察局睡了一天，后来又在酒店里养伤睡了足足一个星期，现在倒是不需要补觉。
  那张有了皱纹的脸上还有淡淡紫黑色痕迹，可想而知这黑手下得有多黑有多狠。
  “爸你回来了。”宁二推掉了今天的通告，从一大早上就待在家里等宁柏远回来。
  他瞧见宁柏远脸上的淤青，心头一跳。
  但是没敢问出口来。
  宁柏远换好鞋子走到沙发坐下，扯松领带。
  “嗯，清韵不在家吗？”
  “额，爸，清韵应该和你打过电话了，她还要在山区多待一段时间。”
  宁柏远扯领带动作一顿。
  他侧头凝视着宁二，目光冷淡：“她是和我说过了，但清韵是什么性格我了解，如果你和老大两个人都去了山区，心疼她在山区那里受苦受累，坚决请她回家，她是不会违背你们的意愿的。”
  “所以……你们有谁去了吗？”
  对上宁柏远的眼神，宁二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道他就避出去不回家了。
  宁柏远仿佛看穿他心思一般：“给老大打电话，叫他滚回家来。如果现在不想回来，那以后也别回来了。”
  半小时后，一辆劳斯莱斯停在别墅门口。
  穿着西装的宁大从车里走下来，一进到别墅，他就无奈一叹。
  “爸，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让清韵留在山区都是上上之策。”
  “等现在风头过去了，我们再把她接回家不好吗？她这段时间受的苦，到时候我们都会加倍补偿给她的。”
  宁柏远唇角一掀：“你不愿意面对清韵，不愿意去山区请她回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心思？”
  “爸！”
  “是啊，反正你没有心上人，再过几年，我是打算让你娶清韵的。”
  “话我就在这里撂下了，如果日后你想要接管公司，就必须娶清韵，而且要好好对她。”
  宁大脸色一变。
  他这段时间出去聚会，耳边时不时有人打听他和赵清韵的关系。
  大家也都说，如果他爸真的疼养千金，肯定是让她嫁给他。
  那些隐隐约约的嘲讽眼神，让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宁大难以忍受。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践踏，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从小疼爱有佳的妹妹赵清韵都产生了一种退避情绪。
  所以之前宁柏远打电话让他去山区接赵清韵时，宁大没有去，也不同意让宁二去。
  他想给自己一些时间调整好情绪。
  谁知道，他爸一直都打算把清韵和他凑成对。
  宁大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抖了抖。
  他沉沉吸两口气：“我知道了，过两天我会去山区接清韵回来的。”
  “这样最好。”